孟子故里、邹鲁大地，以往冬季的山东济宁邹城市，早已进入了坡净场光、农具入库的休闲状态。而今，这里的张庄镇有1.5万余名农民正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大小2800多个脱毒地瓜（甘薯）育苗冷暖棚中，准备将18亿棵优质薯苗，从今年11月初到明年6月中旬，分12—15茬，依次销往福建龙岩、广东汕尾（陆丰）、湛江，广西平乐，江西景德镇，安徽泗县，河南郑州、开封，河北霸州、威县，辽宁大连、葫芦岛、锦州，内蒙古通辽，新疆喀什等20多个省市地区。

地瓜以其耐寒、耐贫瘠的特性，一直是山岭薄、的最佳作物。“邹东山区三不变：‘地瓜（甘薯）、花生、打工汉’”描述的就是这一境况。

地瓜作为这里的传统作物，种植始于乾隆十四年（公元1749年）。据史料记载，被后人誉为“甘薯（地瓜）之父”的福建商人陈振龙的五世孙陈世元来山东胶州经商时，发现胶州“时东省旱、涝、蝗、蝻，三年为灾。”于是，他承祖上美德，把地瓜从福建带到山东，并指导百姓种植，从此，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改写了山东的饥饿史。随着社会的发展，地瓜虽已完成了“救命粮”的历史使命。但不知不觉中，它又成为了人们“健康养生”的美食小吃、加工原料。

张庄镇立足优势、抢抓机遇，群众积极行动、政府因势利导、专家科技赋能。几年的时间，就把亩产800—2000斤、规模2万亩的地瓜，一步一步发展成为育苗2000亩、栽植7.1万亩、亩产达3000—1.2万斤、年保鲜仓储8.3万吨、年产值突破3.6亿元的富民产业，“良种培育、规模种植、品牌建设、农旅融合”的发展模式逐步形成。

群众积极主动是“发动机”

出县城向东35公里就是张庄镇，该镇政府驻地向南6.5公里的山窝窝里有个称作“矬草峪”的村庄，这个小村庄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四个自然村合成一个行政村才2038人，耕地2046亩，这里就是张庄镇地瓜发展成为富民产业发源地。

离村庄老远就能看到树有“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甘薯千亩示范方”标牌的甘薯生产示范基地，该示范基地由镇人大主席潘伟、镇农业综合服务中心主任孙潇、矬草峪村党支部书记汪洪柱共同负责。这位头顶“山东省劳动模范”“齐鲁乡村之星”光环的农村党支部书记，不仅是该镇脱毒地瓜品种改良的发起者，同时也是该镇地瓜发展成全富民产业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种地，到什么时候都是农民的最后保障。农民年轻时能出去务工营生，老了还是要回家种地。眼下种地摆在农民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种‘名、优、特’，值钱、好卖。但是，还得看土壤、气候、雨水等条件适合不适合。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壤、气候、雨水倒是都适合。但是，产量低、品相差、不值钱、不好卖又成了难题。所以，我们不得不在品种改良、技术改进和品牌打造上下功夫。早在2007年，我在兖州一个大型超市惊奇地发现，地瓜还有红瓤的！于是，就把1500斤地瓜全买回来，作为种子育苗栽植。这是我们村，也是我们镇地瓜品种改良的开始”汪洪柱说。

随着品种的改良，面积、产量、商品率成倍增长。销售过程中，矬草峪村慢慢探索出了“挖地窖储藏甘薯，来年开春再卖”的反季节销售模式。“地瓜在窖里存上一冬天，来年开春卖，每斤能多卖0.8元，1.2万斤地瓜能多卖9600元。”村民汪洪义记忆犹。2013年，全村挖地窖1000多个，储存甘薯1000多万斤。

2017年，村里建起占地3000平方米的地瓜加工园，推进地瓜生产经营一体化。这一年，地瓜通过了国家地理标志和绿色农产品认证。“2019年，我们矬草峪村开始实施水肥一体化实验，亩均增产3000余斤，最高的亩产突破了1万斤。”汪洪柱回忆说，“我们繁育薯苗的初衷就是多收地瓜，多卖钱，让农民兄弟走上致富路。至于后来卖地瓜苗，那还真是政府引导的事！”

与矬草峪村相比，该镇灵丰农作物种植专业合作社（下称“灵丰”）起初加入该镇地瓜产业化进程中的初衷有所不同，“灵丰”专注地瓜购销，育苗也是为了扩大自己的货源。

“我们张庄镇地瓜产量形成规模的时候，我父亲开始做地瓜购销生意。巅峰时期一天能购销甘薯800多吨。生意做久了，慢慢地感觉到我们的地瓜畅销度一年不如一年。后来了解到，我们的品种不如‘丝滑’‘红瑶’之类的新品种受青睐。那一年，我父亲以每斤5元的高价买回1.5万斤红瑶，打算育出秧苗让常年卖给我们地瓜的农户栽植，这样我们秋后就能收购到受市场青睐的地瓜。说到底，我们育苗，就是想扩大自己的货源，走一条‘春天提供秧苗，秋天收购地瓜’的路子。”“灵丰”负责人张丙申介绍。

育苗过程中，国家甘薯产业技术体系栽培生理岗位专家、山东省农业科学院作物研究所研究员张海燕现场指导时说：“目前，全国地瓜脱毒苗栽植覆盖率不足5%，山东地瓜亩产虽然是全国的2倍、世界的3倍，但进行脱毒苗繁育的企业也只有4家。所以说，地瓜脱毒苗繁育市场潜力巨大。”在专家指导下，“灵丰”作转变经营方式，统筹兼顾购销地瓜与繁育秧苗。两三年的时间，育苗规模发展到暖棚7个、冷棚700个，“苗床”地350亩，“大田”地980亩。地瓜苗除了满足自己收购的农户使用外，还畅销全国各地。

掌握了地瓜的“芯片”，地瓜的质量、产量自然就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有了这个主动权，市场占有率、价格、购销量迅速提升扩大，该镇一下成为辐射周围9个乡镇、每年购销量突破56亿吨的集散地。

锄禾种植专业合作社（下称“锄禾”）也是该镇的地瓜产业化中的一个大户，“锄禾”除了专攻育苗外，还经营保鲜仓储业务。单就育苗来讲，“锄禾”的技术比矬草峪村、“灵丰”先进得多，而且，育苗的商品意识也明显提高。

矬草峪和“灵丰”虽然运用了大棚技术，摆脱的了季节气候的限制，把育苗时间提前了4个月，育苗产量提高了12倍。但是，采用的仍然是把地瓜埋在土地里发芽的传统繁育方式。而“锄禾”采用的却是高端先进的组培室育苗方式，走的是“实验室育苗—大棚驯化—大田扩繁”的路子。

在“锄禾”的地瓜育苗组培实验室，技术员张文文告诉笔者：“取一棵地瓜秧苗，在显微镜下进行茎尖剥离——从地瓜秧茎尖切去分生组织，然后‘种植’到瓶子的培养基中，生长出的秧苗，可以继续剥离，依次剥离7-8次，1棵地瓜秧可以培育出3000棵秧苗。这3000棵幼苗先在培养瓶内进行脱毒快繁，然后移植到苗棚中进行炼苗、育苗，等植株适应组培室外的生长环境后，再将植株移入常规大棚中进行繁育，然后大田栽植。这秧育种技术，一棵秧苗相当于50斤种地瓜的出苗率，而且地瓜苗成活率从70%能跃升到95%，每亩增产1500斤左右。”

“我们配套建设了5座冬暖式大棚、50栋标准化繁育大棚，规模达到1万余平方米，繁育济薯26、烟薯25等脱毒薯苗，一茬能出苗1亿株左右，按照市场平均价格0.1元一棵来计算，能带来100多万元的收益。”“锄禾”负责人张祥林介绍。“我们还为外地‘代育’，今年就为青岛福莱特集团培育试管苗1万棵，培育是2元/棵。此外，我们还经营地瓜保鲜仓储业务，我们一个1.2万立方米的冷库就能储存4000吨地瓜，按每斤0.03元的仓储费计算，能收入24万元。我们北边泗水县的地瓜种就储存到这里来的！”

“矬草峪”“锄禾”“锄禾”尽管自发参与地瓜产业化的模式不尽相同，但他们的群众主体作用却成为当地地瓜迈向产业化不可替代的驱动力量。

政府保驾护航是“压舱石”

群众主体作用的发挥，既要靠群众的积极主动性，又离不开政府的因势利导，牵线搭桥。

“搞农业，不懂科技、不会方法，想法再好，很多时候都是空想。至于外出学习、自己摸索，不能说没效果，但基本微乎其微。要想功半事倍，最直接的途径就是转化研发成果、接受专家指导。而现实中，无论是研发成果的转化，还是接受专家的指导，很多时候都与农民隔着一条沟，要想快速蹚过这条沟，就离不开党委政府这个桥梁。”汪洪柱颇有感触地说。

为深化科研对接，张庄镇积极加强与科研院所及高等院校的沟通与合作，推动国家甘薯产业体系、省薯类产业技术体系、省农科院甘薯团队及泰山产业人才库、济宁农科院等科研平台、项目落地张庄；邀请省农科院、济宁农科院专家开展地瓜高效栽培技术培训班20期，培训合作社负责人、种植大户1200余人次，培养“田秀才”“土专家”50名，领办千亩示范基地；积极申报邹城市地瓜产业示范基地、推动地瓜产品认证。开展直播活动，拓展线上销售渠道；连续两年举办“张庄香地瓜文化节”；开展地瓜王评选、农旅体验等活动，形成“以节促销、以节兴农”的品牌效应。

专家技术指导是“加速器”

“良种”“良法”“良机”作用再大，离开专家指导，都是零！在省、市科研院所专家的悉心指导下，短短几年，该镇逐渐摆脱“一年一收、靠天吃饭，周而复始、常年不变”粗放生产经营模式。“光温高效栽插”“肥水分期精准供给”“防控药剂安全施用”“全程机械化”等技术得到推广利用。单产提高8%一10%，节本增效20%以上，标准化生产覆盖率提高15%一20%。

特别是采用“黑白双膜覆盖控温”技术的“双季地瓜”改写了改造传统的耕作方式。变“一季温饱”为“两季致富”。

“3月份就开始栽植，4月份，可以通过‘高剪法’，剪下分支发叉的部分幼苗出售。6月中旬，第一季地瓜就可以收获了。过去老百姓都觉得地瓜在地里时间越长越高产，其实不是。因为地瓜的生长期就是120天左右，时间到了不收获，即使在地里也不再生长了，而且，还会导致品相差，卖不上好价钱。收完这一季，抓紧再栽上，秋天还能再收一季。”农民于峰向我们讲述科技魔法。他家的地瓜，今年单季亩产超2300公斤，两季外加一茬地瓜苗，亩均收益突破1.5万多元。

“以前不干这一行我们感觉不到，干了这一行才知道，离开专家，别说品种改良、一季变两季、水肥一体化什么的啦！就连起码的育苗、插秧、浇水用老办法和新办法都有天上地下的差别。拿育苗来说，多少年来，我们不都是每年三四月份才开始吗！地瓜品种好、育苗的人很懂行，1斤地瓜也不过出芽两三茬10多棵，持续不过60天。现在，在山东省农业科学院作物研究所甘薯研究室主任王庆美的指导下，我们头年10月份就开始育苗了，时间足足提前了5个多月，出芽由2-3茬增加到12-15茬，时间持续由60多天延长到220多天。”“灵丰”负责人张丙伸感慨。

“过去栽地瓜，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都是像栽树一样，直上直下地栽！稍微歪一点都觉得栽得不认真。其实，专家告诉我们，那样是不科学的，科学的方法恰恰就是斜插。而且秧苗的头要向北，这样有利于结出的甘薯吸收阳光。”汪洪柱谈起笨法子与科学方法的区别时很惊奇地告诉我们。“地还是这块地，水、肥、工夫没多费一点，只是把栽植的方式变了变，一亩地就能多收1000-2000斤，您说不信科技能行吗！”

地瓜，由福建商人陈振龙于明朝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冒死从菲律宾带回我国，挽救的饥肠辘辘的穷苦大众，改写了中国历史。430多年来，地瓜已从充饥果腹的“救命粮”，变成了健康营养的“美味小吃”。在科技加持下，它必将以其耐干旱、耐贫瘠、好管理、产量高、市场需求大的优势，为山地丘陵地区谱写出更加绚丽的乡村振兴新篇章。

作者：冯贵雨 孙亚中 王广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