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彬宇先生诗说中国之大人虎变

中国通讯社2025-01-06

按:《诗说中国》是首部以古诗及注论形式总结和致敬中华民族众多圣贤豪杰的著作,是为了能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用古诗概括、歌咏中华民族历代圣贤的生平事迹及其精神风貌,融文史哲于一体,显精气神于一言,唯愿广大青少年通过诵读后烙印于心,得圣贤精神滋养、贯通中华文脉、鼓舞华夏儿女大步前行,慎终追远以继往开来,与古今贤哲一道,为推动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此诗由国画家安江洋绘制《狄武襄公大人虎变》诗意图,本文选自廖彬宇先生《诗说中国——中国精神之礼义三百图》,全书384篇内容将陆续发布,每幅图之命名均为相关成语。

庚寅岁怀狄青七律

未留情面留黥面,浩气从来护柱臣。

质胜于文成混混,义存为国自彬彬。

一朝虎变圣君子,反复无常真小人。

盛德日新知不足,功高盖世竟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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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德劲先生诗评:

“若狄青、岳飞辈,盖数十百年而一,有寥落相望,无复继者,则其为存亡安危所系。”

由南宋时人的评论,便知一代名将狄青,武功威名如何。彬宇先生怀狄青七律,正是对狄武襄公的全面诠释——“大人虎变”,这一来自《周易》革卦的成语,意喻大人物如同猛虎般,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功高盖世,名垂千秋。

狄青出身寒微,但勇猛善战,长于用兵。元相脱脱曾言:“青为人慎密寡言,其计事必审中机念而后发。行师先正部伍,明赏罚,与士同饥寒劳苦,虽敌猝犯之,无一士敢后先者,故其出常有功。”宋神宗为追念其功绩,曾下令将狄青的画像挂在禁中,并亲手御制祭文予以悼念。

全诗虚实结合,文气流转,意兴慷慨,成语妙用,读来振奋精神,正气凛然。仅以彬宇先生诗意,逐句简析之。

未留情面留黥面 浩气从来护柱臣

首联首句便出语不凡。“黥面”是狄青的显著特征,他出身低微,因面有黥文而遭人轻视,但他并未因此而自卑或退缩,并未因为估计自己的“情面”而止步不前,展现出其与众不同的奋发独特之处。下句“浩气”则突出了狄青的凛然正气,他以这种正气守护着国家的梁柱之臣,暗示其在朝廷中刚正不阿,对国家忠心耿耿,是国家的重要守护者。

狄青,汾州西河县人,即现山西省汾阳市。狄青墓志铭的作者余靖记载:

“赠太傅讳应之曾孙,赠太师讳真之孙,赠中书令讳普之少子,汾州西河人。远祖唐纳言梁文惠公仁杰,本家太原,危言直节,再复唐嗣,子孙或从汾晋,世为著姓。”

也就是说,狄青的曾祖父名狄应,祖父名狄真,父亲名狄普,狄青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远祖可以追溯到武周时期著名宰相狄仁杰。然而狄青却不愿意让自己攀附大名鼎鼎的狄公。史载,“本朝狄青,人劝尊梁公,辞曰:子鄙人,岂可以声迹污梁公。”

狄青当了枢密使后,有人劝他把狄仁杰作为先祖来祭祀,而狄青却拒绝得相当果断,称自己家世贫寒,实在不敢高攀和玷污了这位唐朝名相狄仁杰。从宋人笔下描绘出的狄青拒绝攀附狄仁杰为祖先的事情来看,他自信务实的优秀品格值得大书特书。

根据墓志铭和神道碑推算,狄青出生于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是宋辽“澶渊之盟”之后的第三年。狄青和他的哥哥狄素,从小就顽皮好动上蹿下跳,不喜欢舞文弄墨,而是喜欢舞枪弄棒,学习武艺。

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狄青16岁,哥哥狄素和村里一个绰号叫作“铁罗汉”的人因为一点小事儿在河边起了争执,并逐渐升级为双方互殴。两人从河边打到河里,狄素在愤怒之下不计后果,将铁罗汉的头按到水中导致铁罗汉溺水昏迷。本来是看热闹的围观众人看出了人命,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赶紧去通知狄青家人说狄素打死了铁罗汉,有人跑去通知里正说狄素杀了人。狄青正在地里干活儿,听说哥哥的事情之后也很快赶到现场。

狄青揽下了全部罪状,并想办法救活了铁罗汉。大文豪苏轼对此曾有过神奇记述:“狄青心里默默祈祷,如果我以后能飞黄腾达,就不会栽在这件事上,铁罗汉一定能够复活,结果铁罗汉果然吐出数斗水之后复活。”

故事看似荒诞不经,其实正说明了狄青在整个朝代人心中的高大形象。有人认为狄青脸上被刺字,正是因为这次“代兄受过”,但专家考证认为并不符合当时的法律规定,而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参军之后所刺的禁军军号,而绝不可能是犯罪之后的“刺配某某地”。

更加可贵的是狄青并不以此为“丑”。许多年后,当狄青因军功而显贵,脸上的刺字依然还在,连宋仁宗都看不下去了,劝他用药去掉。狄青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根据功劳提拔臣,而没过问臣的出身门户;臣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因这些疤痕,臣希望保留它好鼓励军队,不敢奉行您的命令。”

“浩气从来护柱臣”,这就是狄青,活得志气浩然,自信满满。 

质胜于文成混混 义存为国自彬彬

狄青早年被黥面主要有以下两种说法:

一是代兄受过,《东都事略》载,狄青十六岁时,他的哥哥狄素与号为铁罗汉者斗殴,将人溺毙,狄青代兄领罪,因此被黥面。另一种则是因犯罪入伍,宋代张舜民《画墁录》记载,狄青曾在西河县衙任主办文书的佐吏,“逋罪入京”,犯了事,潜逃至京城汴梁,后被刺字充军。

这两种说法,都说明了一个共同的问题,那就是狄青早年太过狂野不羁,彬宇先生则化用《论语》名句:“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句诗概括了狄青早年的狂野不羁而受罚,与后来立下赫赫战功且不倨傲的彬彬君子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成为“大人虎变”的鲜活注脚。

颔联的后半句则强调狄青心怀大义,一心为国,这种大义使他自然而然地展现出彬彬有礼的君子风范,说明他不仅有武将的勇猛,更有高尚的品德和为国为民的胸怀。

《宋史》:

尹洙为经略判官,青以指使见,洙与谈兵,善之,荐于经略使韩琦、范仲淹曰:“此良将材也。”二人一见奇之,待遇甚厚。仲淹以《左氏春秋》授之曰:“将不知古今,匹夫勇尔。”青折节读书,悉通秦、汉以来将帅兵法,由是益知名。以功累迁西上阁门副使。

尹洙无疑是狄青的贵人,把他推荐给了韩琦和范仲淹。范文正公无疑是狄青最好的老师,让他从只知匹夫之勇而成了文武双全的千古名将。韩琦与狄青同龄,二人则亦师亦友,共同成就功业。

狄青的战功,首先体现于宋夏之战的用兵不凡。在第一次宋夏战争中,狄青短短几年,就从没品级的散直一路升到五品的团练使、都指挥使,担任军区最高长官,正式成为北宋高级将领。

第一次宋夏战争,北宋国力远胜西夏。西夏投入兵力二十万左右,其中主力中央军约十万,包括战兵三四万和杂役六七万。北宋前后投入的禁军就有二十余万,还有大量厢军、藩兵、弓手等辅助。但是,北宋战线分为几路,每一路的兵力弱于西夏。宋军以步兵为主,机动力远不如西夏骑兵,大量兵力必须分散防守各城池、堡垒,因此,机动部队远少于敌方,野战经常以少打多。加上北宋重文轻武,文人掌军,难免昏招迭出。

狄青是在战争爆发前的宝元元年(1038)从开封调到西北边区的。当时军阶只是没品级的散直,大致相当于今天的班排级干部。史载,狄青浑身披甲,不戴头盔披头散发,脸上还戴着铜铸的面具——狄青本人皮肤白皙、相貌俊秀,戴着面具显示威严,免得被敌人看轻。他骤马摇枪,势不可挡,敌军当者披靡。狄青从气势上压倒西夏人,带动全军奋勇厮杀,这才让李元昊带领的西夏兵知难而退。狄青则连升四级,正式成为“军官”。

当时,狄青在延州西北浴血奋战,守住了保安军;许怀德、张建侯在延州东北守住了承平寨,使西夏军不能三路会师,终于攻不下延州而撤退。后来上任西北主帅的范仲淹,专门上奏章表彰了他们的功绩,希望朝廷嘉奖。

收复边境重镇安远寨时,狄青乱军中被敌人用箭射中,倒卧在地。忽闻西夏军的增援骑兵杀来,狄青顾不得伤口,一跃上马,当先迎敌,众军勇气大振,争先恐后也跟着杀上去,击退敌军。

狄青以战功迅速闻名全国。辽国又要入侵,知谏院张方平建议宋仁宗召见狄青等人,提拔他们去北方镇守。奏章中还专门强调,调走一个狄青,不至于让西北防线崩溃。可见狄青已经是西北的顶梁柱了。西边军民把他叫做“狄天使”“狄天神”,更有人给他送了个绰号“敌万”(狄万),意思是关羽、张飞一样的万人敌。急不可待想见到狄青的宋仁宗,吩咐把狄青的画像送来先过过眼瘾,看了画像后,宋仁宗同样惊呼大喜:“这是朕的关、张啊!”

庆历四年(1044)十二月,宋夏双方正式达成和议,战争结束。狄青这才被宋廷调去河北定州防备辽国。在与夏军的交战中,狄青出入于敌阵的千军万马之中,所向披靡,无人敢撄其锋,参加了大大小小25次战斗,被流矢射中过8次。到元昊称臣,宋夏战事暂息,狄青已成知名大将,天下“耸然畏慕之”。到了皇祐四年,狄青因功勋颇著,升任枢密副使。狄青靠着自己的浴血奋战,从头做起,义存为国,文质彬彬,一路攀升。

一朝虎变圣君子 反复无常真小人

颈联用了对比的手法,将狄青的“虎变”与小人的“反复无常”相对照。“虎变”一词形容狄青像猛虎一样崛起,展现出他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出惊人的才能和力量,成为令人敬仰的“圣君子”。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反复无常的小人,通过这种对比,更加凸显了狄青的正直和坚定,以及诗人对他的赞美之情。

值得一提的是,在庚寅年虎年,廖彬宇先生写下了这首赞美狄青大人虎变的七律,在12年后的壬寅虎年,廖彬宇先生还专门发表演讲,讲述《虎与中华民族精神》,同时在此年还写过一首《威虎吟》的五律。

狄青的虎变,是从混混小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具有千古名将潜质的英雄豪杰。还体现在其收拾侬智高的战争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大人君子一夜之间说变就变,乃决心毅力使然。但小人无论怎么说怎么变,都无恒心无毅力,所以终究是小人。

北宋皇祐四年(1052)四月,广源州(北宋广南西路管辖下的羁縻州)的侬氏部族首领侬智高率众反宋。五月,侬智高攻占守备空虚的重镇邕州(今广西南宁),建立“大南国”,自称“仁惠皇帝”,改元“启历”。侬军势如破竹,直抵广州城下。

从夏天到初秋,宋军连战不利,望风溃逃,令侬智高的气焰更甚。眼看战事发展下去,“不惟岭南非陛下所有,则荆湖江南皆可忧矣”,上任不过三个月的枢密副使狄青自告奋勇,上表请行:“我本行伍出身,除征战而外无以报国,愿率禁军并蕃骑数百,活捉侬智高献于阙下。”

皇祐四年(1052)九月,宋廷任命“素名善将”的狄青统率精锐的“西军”南下征讨。为了打胜这一仗,仁宗下了最大的决心。狄青领兵号称20万,麾下文武将佐多达231人,杨家将的成员,杨老令公的孙子杨文广就是他的先锋。更重要的是,宋仁宗采纳了曾在西北前线担任过方面军指挥官的宰相庞籍的建议,允许狄青“以武人为大帅”,广南诸军都受其统一节制。

一切准备就绪后,十月初狄青才率军启行,第二年正月到达宾州(今广西宾阳县南)后又按兵不动达13天之久,疲惫的士卒得以充分休整恢复体力。对于狄青的按兵不动,缺少战争经验的侬智高却以为宋军胆怯而不以为备。有人提出警告,“宜遣兵守昆仑关,勿使度险。俟其兵疲食尽,击之无不胜者”。

昆仑关坐落在大明山余脉昆仑山与领兵山之间的山峡之中,从昆仑关往南50多公里即可抵达南宁,实是南宁的北路门户。可惜已成骄兵的侬智高没有将狄青放在心上。

谁知,到了“上元节(正月十五)”这一天,狄青命令士卒休息5天,大设灯烛,第一夜宴请将佐,第二夜宴请从军官,第三夜宴请军校。头天晚上,通宵乐饮,第二天夜里一直喧闹到半夜,狄青忽然说自己得病了,于是回房间休息,却让大家继续喝酒。到了天明,哨兵却来报告:狄青元帅已夺取了昆仑关。

原来,这天晚上,风雨交加。狄青趁侬军无备率兵一举偷渡昆仑关。待到宋军逼近邕州时,侬智高方才发觉。两军遂在地势较为平坦的归仁辅展开决战。面对没有骑兵的侬军,狄青从西北前线带来的“蕃落骑兵”,成了出奇制胜的“秘密武器”。这支骑兵彻底打垮了侬军,侬智高只能烧毁邕州城池逃走,狄青率兵追击50里,斩首数千级,生擒500余人。这场迁延逾年的战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狄青平息了。

迟明,青按兵入城,获金帛钜万、杂畜数千,招复老壮七千二百尝为贼所俘胁者,慰遣之。枭黄师宓等邕州城下,敛尸筑京观于城北隅。时贼尸有衣金龙衣者,众谓智高已死,欲以上闻。青曰:“安知非诈邪?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宋史》)

狄青大获全胜。当时叛军尸体中有个穿金色龙袍的,部下众人说是侬智高已死,要向朝廷报告。狄青说:“怎知这不是一个骗局呢?我宁可说侬智高失踪,也不敢欺骗朝廷来贪求战功。”

盛德日新知不足 功高盖世竟全身

尾联是对狄青一生的高度总结。前半句表达了狄青的品德日益增进,但他却依然觉得自己有所不足,这体现了他的谦逊和不断进取的精神。后半句则强调狄青虽然功高盖世,却能够全身而退,这在历史上是较为罕见的。既说明了狄青的智慧和谋略,懂得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保全自己,也从侧面反映出他的清正廉洁,虽然功劳巨大而遭到朝廷的猜忌和迫害,但终能全身而殁,十分不易。

狄青平叛归来回到京师后,宋仁宗为了嘉奖他的功绩,便将他任命为枢密使。还特意赏赐给他了一套在京师敦教坊的宅第,以示对恩宠,并且对狄青他的儿子们也格外照顾,对他们加官进级。

狄青任枢密使四年,每当他出现,士卒总会指着他互相夸奖赞叹。谏官因狄青家的狗生角,并且多次发光,便请求将他调出京师以便保全他的声誉,但宋仁宗没有答复。嘉祐元年(1056年),京师发生洪涝灾害,狄青避水将家搬到大相国寺,在佛殿上居住,备受弹劾攻击,朝廷便免去狄青枢密使之职,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离京出知陈州。

嘉祐二年(1057年)二月,狄青嘴生毒疮,三月去世。宋仁宗大为震惊,下诏两天不上朝以表示缅怀,在后苑焚香哀悼,赠狄青中书令,封其子狄谘为西上阁门副使,狄泳为内殿崇班、阁门祇候,狄��为内殿崇班,狄青长孙狄璋为左侍禁。

同时,宋仁宗下诏狄谘兄弟护送狄青灵柩暂且归殡京师开封,并特别给予高规格的仪仗队伍。当狄青灵柩从陈州运送到京师开封之后,宋仁宗于四月二十一日亲自上门吊唁,沉痛之情溢于言表。狄青的继任者,也是当年在西北战场一手提拔狄青于行伍之中的老上司韩琦为他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祭文,字数不多却极具分量:

“维嘉祐二年岁次丁酉,四月丙午朔、十六日辛酉、具官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相狄公之灵:惟灵忠孝沉厚,出于天资。威名方略,耸于塞外。入登枢府,盖旌勋劳。出殿辅藩,聊遂偃息。何五福所钟,而不与其寿。一人所悼者,未尽其才,某向处边垂,公实神佐。自闻倾表,日极哀怀。兹承已择良辰,权厝净宇,敢凭薄酹,少致哀诚。魂兮有知,谅垂歆监。尚飨!”

韩琦感情真挚的祭文、高度概括了狄青一生的人品和功绩、以及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样的基调下,对狄青攻击乃至罗织罪名者都销声匿迹。

嘉祐四年(1059)二月,经朝廷商议,赐狄青谥号“武襄”。根据苏洵的《谥法》可以推测宋廷对狄青盖棺论定的评价。《谥法》当中,“武”分为六种,“威强睿德曰武,刚强以顺曰武,辟土斥境曰武”。根据这六种“武”的定义,能用在狄青身上的至少有“克定祸乱、保大定功和折冲御侮”这三种。《谥法》当中,“襄”分为两种:“辟土有德曰襄,因事有功曰襄。”苏洵进而解释道:“刘熙说,襄的意思是除。除灭四方夷狄得到他们的土地,就是襄的含义。”所以这两种含义均可以用在狄青身上。

“武襄”谥号对于狄青而言,是生平功绩得到宋廷认可的一种标志。在赐谥号的同时,宋仁宗还下诏加赠狄青中书令,同时敕令翰林学士王珪为狄青撰写立于墓外的神道碑,宋仁宗亲自写神道碑的碑额“元勋”二字,让后人永远敬仰和悼念狄青。

嘉祐五年(1060)九月,狄谘等重新命人将《大宋平蛮碑》刻石立于狄青坟前,同时邀请当时汾州通判、屯田员外郎谢景初撰写《汾州别立大宋摩崖碑文记》,把汾州竖立《大宋平蛮碑》的经过详细叙述,用来纪念这件事。

狄谘兄弟的一片孝心没有白费,狄青身后名声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得到尊崇,甚至台谏官员已经把狄青作为武臣为枢密使的正面例子来攻击他人。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知谏院邵亢、御史吴申上疏论奏郭逵能力不足以充任枢密使时,他们强调指出:“以前我大宋任命枢密使,文臣武将都有可能充任。武将当中曹彬父子、马知节、王德用、狄青等,他们的功劳都是天下人交口称赞的。”已经公开承认出身低微的狄青与出身贵胄之家的曹彬、马知节、王德用等有相同的地位和功业了。

宋神宗少年即位,一扫宋真宗、宋仁宗和宋英宗时期对周边少数民族被动的防御政策,他想征服辽、夏两个少数民族政权,建立像汉唐帝王那样的丰功伟绩,所以他即位之初就向狄青家族表示友好和亲密的态度。熙宁元年(1068)四月,宋神宗在延和殿召见当时已经官拜西上图门使的狄谘,在君臣就日常公务对话之际,宋神宗对狄谘父亲狄青的功绩大加赞赏,并进而咨询狄谘是否有朝廷所不知道的狄青平定侬智高期间的秘事,或者狄青是否有存留相关的文字,狄谘随即把平日珍藏的父亲归仁铺一战的战阵图和余靖所写《大宋平蛮碑》拓本进呈宋神宗。宋神宗看了之后叹息良久,感慨道:“思云台之故将,今不复见矣!”

宋神宗派人专门前去祭拜狄青,并且亲自为狄青撰写祭文来褒扬他的功业卓著,收录在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当中:

惟天生贤,佑我仁祖。沈鸷有谋,重厚且武。

昔居校联,功名自喜。既登筹帷,益奋忠义。

惟是南荒,有盗猖獗。陵轹二广,震惊宫阙。

群公瞻顾,莫肯先语。惟卿请行,万里跬步。

首戮骑将,大振吾旅。金节一麾,孰敢龃龉。

遇贼于原,亲按旗鼓。彼长排枪,我利刀斧。

马驰于旁,捣厥背膂。驱攘歼絷,如手探取。

奏功来朝,遂长右府。旋升外相,均逸邦畿。

如何不淑,早弃盛时。逮子纂服,弗睹音仪。

因览遗略,又观绘事。缅怀风徽,感叹无已。

遗使临奠,用旌前劳。灵而有知,当体兹意。

宋神宗声情并茂地写下祭祀狄青的文字,从而激励更多武臣效仿狄青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宋神宗对狄谘说:“看到狄枢密的遗像之后,仰慕不已,大恨自己没有能够认识狄枢密。这样优秀的人才,听说在当时竟然有人向仁宗皇帝进言中伤,实在难以置信!朕听了这些消息之后,万分心痛呀!”有了宋神宗的肯定,狄谘很快让人把宋神宗御撰的狄青祭文刻石竖立在狄青墓前,以示荣耀和缅怀。

熙宁二年(1069)正月,狄谘再请狄青故吏郑纾之子、当时的翰林学士郑獬为宋神宗御撰祭文写序。狄青平定侬智高时,郑纾曾一同前往,狄青还曾经向宋仁宗推荐郑纾,所以两家关系比较密切。郑獬在《御制狄公祭文序》中写道:“狄青解甲还朝时,很多人拿无中生有的事情攻击他,当时的狄青百口莫辩郁郁而终。现在圣上亲自撰写祭文为狄青平反,他的功绩事业定能传之久远,不可磨灭。”序文中还强调指出,宋神宗之所以如此,是希望“现在的文官武将读到了祭祀狄青的序文,能够在敬仰膜拜的同时反思自己,考虑为国家枕义寝甲,在思想上和行动上时刻准备好效命疆场,建功立业”。狄青个人的英勇果敢形象,经过宋仁宗和宋神宗两代帝王的肯定得到最终确立,后世官方的狄青形象以及《宋史》等官方正史的评价,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展开的。

宋元时期以狄青为主角的话本、杂剧多有出现。在现存的宋金话本名目当中,以狄青为主角的有《收西夏》和《说狄青》两篇,话本具体内容虽已经无从寻找。

综合来看,杂剧《刀劈史鸦霞》讲的应该就是参军之前的狄青故事,而且恰好可以弥补宋代文献当中的若干模糊记载,能够反映出杂剧编纂者构思是非常巧妙的。元代唯一保存下来的关于狄青的杂剧是《狄青复夺衣袄车》,主要写的是狄青在宋夏战场上还是一个禁军指挥使时的一段曲折经历。狄青奉范仲淹的命令押送军衣去犒赏前线士兵,途中因贪杯使得犒赏前线的衣物全部被西夏军士劫掠。在范仲淹命令下,刘庆和戴罪立功的狄青成功夺回军衣,却又遭到同僚黄轸的诬陷,一波三折之后范仲淹了解真相,下令处死黄轸,加封狄青为征西都招讨金吾上将军。这个故事当中,一个武艺高强、勇于担当而又大意贪杯的狄青栩栩如生,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也更为符合普通人的现实生活。

明代是狄青故事传播与接收的低谷期,没有一部专门以狄青为主要角色的故事,更多的是其他故事当中的配角甚至反面角色。同时,明代文学作品中的狄青形象逐渐两极分化,出现了明显的褒贬不同。如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开篇就说到了宋仁宗和包拯、狄青的联系:“这仁宗皇帝,乃是上界赤脚大仙。降生之时,昼夜啼哭不止。朝廷给出黄榜,召人医治。感动天庭,差遣太白金星下界,化作一老叟,前来揭了黄榜,能治太子啼哭。看榜官员引至殿下,朝见真宗天子。圣旨教进内苑,看视太子。那老叟直至宫中,抱着太子,耳边低低说了八个字,太子便不啼哭。那老叟不言姓名,只见化一阵清风而去。耳边道八个甚字?道是:‘文有文曲,武有武曲。’端的是玉帝差遣紫微宫中两座星辰,下来辅佐这朝天子。文曲星乃是南衙开封府主龙图阁大学士包拯,武曲星乃是征西夏国大元帅狄青。这两个贤臣,出来辅佐。”已经将狄青和包拯相提并论了。

明代中后期出现的两部有关狄青形象的小说,一部是《包龙图判百家公案演义》,另一部是《杨家府演义》,这两部小说都不是以狄青为主要角色的,而狄青在两部小说当中的形象也不完全一样。《包龙图判百家公案演义》当中狄青的形象有褒有贬,第四回《止狄青家花妖》、第四十九回《当场判放曹国舅》和第五十八回《决戮五鼠闹东京》当中多处涉及了他。其中既有狄青平定侬智高期间将花妖误认为绝色女子纳为小妾的错误判断,也有杨文广、狄青成功平定边境叛乱的壮举,因为这部小说意在突出包拯的神明和光辉形象,诸如狄青这样的配角能有这样正负参半的形象,并不意外。

清代狄青故事进入了中国古代最为丰富的时期,共计出现了四部以狄青为主要角色的章回体小说,分别是《万花楼杨包狄演义》《五虎平西前传》《五虎平南后传》和《后宋慈云走国全传》。这四部作品一改明代人在《杨家府演义》当中编造随意的戏说态度,在综合历史事实、民间传说、话本杂剧的基础上,将狄青故事做了系统的梳理和融合,成为了一套相当壮观的狄青故事四部曲。

时代已远,人已逝去,但是一代名将之起于寒微而战功累累,义存为国而文质彬彬,一朝虎变而盛德日新,功高盖世而英名远震,让后人何其崇敬而仰望也!彬宇先生全诗通过对狄青的生平事迹和品德才能的描述,表达了对他的敬仰和赞美之情,同时也蕴含了作者对高尚品德和忠诚爱国精神的推崇,真值得思咏再三,广播于国民心中矣!

(本文多参考《狄青——戴面具的武曲星》·仝相卿;《狄青传》·张立新 贾平;“国家人文历史”相关文章)

张红星教授注:

黥面:于面额上刺字,以墨涅之。古代的一种肉刑。 《三国志‧魏志‧毛玠传》:“汉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面。”宋·洪迈 《容斋四笔‧国初救弊》:“建州民二人,本田家客户,尝于主家塘内,以锥刺得鱼一斤半,并杖脊,黥面,送阙下。”也是古代兵制之一。在士兵脸上刺字,防止士兵逃跑。宋·苏洵 《兵制》:“及于五代,燕帅刘守光,又从而为之黥面涅手之制。”

柱臣:肩负国家重任又正直的大臣。《后汉书‧刘陶传》:“﹝李膺﹞及掌戎马,威扬朔北。斯实中兴之良佐,国家之柱臣也。” 《宋书‧沈攸之传》:“废帝昏悖,猜畏柱臣。”

虎变:谓虎皮的花纹斑斓多彩。比喻因时制宜,革新创制,斐然可观。 《易‧革》:“九五。 大人虎变,未占有孚。象曰: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孔颖达疏:“损益前王,创制立法,有文章之美,焕然可观,有似虎变,其文彪炳。” 《关尹子‧三极》:“圣人道虽虎变,事则鳖行。” 《魏书‧律历志下》: “伏维陛下,当璧膺符,大横协兆, 乘机虎变,抚运龙飞。”

混混:本指浑浊。指水、空气等含有杂质,不清洁。亦比喻社会环境的阴暗、肮脏。《文子‧上德》:“混混之水浊,可以濯吾足乎;泠泠之水清,可以濯吾缨乎。”汉·王逸 《九思‧伤时》:“时混混兮浇饡,哀当世兮莫知。”引申为糊里糊涂, 无知无识。唐·孟棨 《本事诗‧嘲戏》: “(询)(欧阳询 )亦酬之曰:索头连背暖,漫裆畏肚寒。只缘心混混,所以面团团。”宋·苏轼 《与范元长书》之八:“先公清德绝识,高文博学,非独今世所无,古人亦罕有能兼者,岂世间混混生死流转之人哉!”又指苟且度日。

盛德:品德高尚;高尚的品德。《易‧系辞上》: “日新之谓盛德。”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唐·岑参 《故仆射裴公挽歌》之一:“盛德资邦杰,嘉谟作世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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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说中国——中国精神之礼仪叁百图》为廖彬宇先生古体诗集,《礼记》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彬宇先生汇集历年吟咏往圣先贤及其事迹的古体诗384首,透过圣贤事迹来讲述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发扬礼乐文明。该文献简单易记,大雅斯文,使圣贤精神能够让人口耳相传,深入人心。是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心血之作。既是歌颂古今贤哲,致敬圣贤,也是献礼新时代,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绵薄之力。


责任编辑: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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