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孔子的思想如何影响托尔斯泰的“人权观”？

——专访俄罗斯东北联邦大学高级讲师图娅拉·奥尔达霍娃

11月18日至20日，“中华典籍中的人权理念”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举行。受邀与会的俄罗斯东北联邦大学高级讲师图娅拉·奥尔达霍娃，一直关注俄罗斯与中国的跨文化交流与互动。

中国的人权理念与儒家有何关系？孔子的思想如何影响了托尔斯泰的“人权观”？参会期间，图娅拉·奥尔达霍娃就此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结合自己的研究与思考作出解读。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您是怎样关注到中华典籍中的人权理念的？

图娅拉·奥尔达霍娃：我对有关中国的一切尤其是哲学很感兴趣，读硕士时就开始阅读关于中国哲学和思想的书籍，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其中关于人权的论述，逐渐了解并关注到中华典籍中的人权理念。

中新社记者：中国人权理念与儒家思想的关系是什么？

图娅拉·奥尔达霍娃：中国的人权事业正在不断发展，走出了符合自身实际的道路。中国正在成为全球人权领域的中心之一，旨在维护全人类共同价值，推动全球人权治理朝着更加公正、合理和包容的方向发展。

追溯中国人权理念的根源，就不能不谈儒家思想。在儒家思想中，“仁”的概念处于核心范畴：一方面，其可定义为冷静自给的“爱人”，使人们处于“爱”与“恨”的正确平衡；另一方面，“仁”又需要“克己复礼”，教育人们遵从道德上的“黄金法则”，包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等。

中新社记者：在中俄文化交流中，托尔斯泰是最值得关注的人物之一。作为享誉世界的俄罗斯文豪，他的文学创作如何受到中国传统哲学影响？

图娅拉·奥尔达霍娃：托尔斯泰不懂中文，但他与中国传统哲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884年，托尔斯泰在给他人的信件中曾提到他忙于研究“中国智慧”(Chinese wisdom)，认为中国古代经典有益于他的道德研究。1891年，托尔斯泰在回答“哪些作家和思想对成年后的他影响最大”时，提到了孔子、老子、孟子等中国古代哲学家。

但托尔斯泰在研究这些中国传统哲学思想时，总是试图以自己的方式阐释。比如，对于老子的核心思想，托尔斯泰的理解是人应该“不为身体而活，而为精神而活”，认为这是一种道德和伦理准则，决定了一个人的世界观，“老子思想的精髓与东正教教义的精髓是一样的。两者的本质在于，通过对身体的一切禁欲，体现构成人类生活基础的精神原则”。

2021年6月10日，第五届老子文化论坛在河南三门峡灵宝市启幕。中外学者云集函谷关，就老子文化国际交流、传播等展开对话。中新社记者阚力摄

中新社记者：孔子的思想如何影响托尔斯泰的“人权观”？

图娅拉·奥尔达霍娃：与对待老子思想相似，托尔斯泰也倾向于阐释孔子思想中与自身宗教和道德观念相一致的理念。因而，他选择了“中庸”这一概念，认为“内在平衡”(inner balance)是人类所有善行的根源，“协议”(agreements)是人类所有行为的普遍法则，如果人类生活在这两种概念之中，那世界将处在人人幸福的运行秩序中。

孔子的儒家思想中，寻求平衡的“中庸之道”是最高智慧的体现，是人类适应环境和时代的法则。任何片面和极端的发展都是有害的。应遵循中庸之道，从而获得没有灾难和动荡的生活，这是一种追求“恒常性”的明智。

托尔斯泰推崇孔子的“仁”，认为家庭和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基于相互信任、互帮互助、善意和仁慈、上下级之间互不轻视和冒犯。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在孔子的学说中，“仁”的概念与“礼”的概念密不可分。“礼”被译为“礼仪”“礼节”“礼制”，即年轻者有义务服从年长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庸”理念也反映了当时统治阶级和社会秩序的需要，这在一定意义上使儒家思想中的人本主义意味打了折扣。而托尔斯泰并未注意到其间的矛盾。

此外，受孔子思想影响，托尔斯泰认为一个人道德提升的过程永无止境，应终身学习和奋斗。“性善”等儒家观点在托尔斯泰的那个时代得到了提倡，而通往“天下大同”这一目标的前提是个人的精神高尚，这需要通过不断的自我教育和道德提升来实现。

2024年11月20日，湖南长沙，外籍游客在岳麓书院内参观。中新社记者贾天勇摄

中新社记者：在您看来，应怎样挖掘、整理和阐发中华典籍中的人权理念？

图娅拉·奥尔达霍娃：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重要，找到答案是我们这一代的主要任务。中华典籍中的智慧非常丰富，在很多方面能帮人们打开眼界，令人思考并找到答案。但很多人在理解中华典籍方面存在困难，或缺少机会，这是当前的一个主要问题。因此，举办“中华典籍中的人权理念”国际学术研讨会这类活动很重要，能给更多人提供了解中国文化的机会，并通过这一平台讨论和交换观点。(完)

受访者简介：

图娅拉·奥尔达霍娃。中新社记者 杨华峰 摄

图娅拉·奥尔达霍娃，俄罗斯东北联邦大学高级讲师、科研项目主管，关注和研究跨文化交流与翻译，代表作有《国际关系中的词汇借用研究》等。